「這塊手板,是從歐洲帶回來的,我在一家二手的文具店發現它。」台北市的民生社區裡,方序中坐在工作室「究方社」的椅子上,拿起一塊靛青色的板夾,向我們介紹著。
「我喜歡它保留的粗糙手感,這些磨損的記號,是在它身上留下的歷練,而身為現任使用者的我,不止擁有這塊板子,也會帶著它的故事,持續創作與設計。」
語畢,方序中拿起鉛筆,開始速寫、畫草圖。前一秒歡快的聊天氛圍,瞬間真空,他進入了皮克斯動畫《靈魂急轉彎》(Soul) 中的「忘我領域」,或稱作是心理學中的「心流狀態」。
為了這次節目中聲音編排的段落,鏡好聽團隊採集了方序中在設計、創作時的聲音,其中包含鉛筆與紙張的摩擦聲。收音的麥克風放在他的手邊,一旁幾雙眼睛定睛的看著他的手部動作,視覺上真的只有手腕在動,身體的其他部位,像是一座安靜清幽的大山,或流速穩定的河川,無聲、厚重的輸出,靈感的無形暗流,也彷彿從方序中標誌性的面容,流淌到上上下下的筆尖。
「如何?鉛筆的聲音很療癒吧。其實這也是另一個案子要用的草圖,最近正在練習將時間做最大化的利用。」放下鉛筆,方序中解開心流,臉頰上滑過幾滴汗珠。輸出後的鬆弛感,像是日本動漫《七龍珠》裡,孫悟空從超級賽亞人回到普通人的狀態,每當開始「用設計說故事」,就是方序中變身的開關。
設計就是,凡走過必留下痕跡
在成為「創意總監方序中」以前,他的生活在偉士牌機車、公司的沙發,以及大學課桌之間,兜兜轉轉,形成一個週而復始的永動機。「那時候每天睜開眼睛,都會有點錯亂,不知道人是在公司,還是在學校。」半工半讀、塞在疊滿機車的橋墩,在車水馬龍裡,迎接了日出的灑落,也目送夕陽的金黃。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5年。
之後5年、10年、15年過去了,文化的變動、符號的跳躍,以及不同理念衝撞下的火光,方序中走進了浪潮的核心,透過雙眼、嗅聞、觸摸,擷取時代流轉的變化中,藏在底下的波紋,線與線,成為他的視覺構成、策展主題,與連結土地的設計。
電影、音樂與創意:設計的搖籃曲
今年(2024)的台北電影節頒獎典禮,方序中的名字出現在舞台的螢幕上,他為電影《老狐狸》設計的海報,獲得「台北電影獎」台灣電影行銷獎的最佳海報。
過去的方序中,專輯裝幀是他與設計之間,最廣為人知的連結;而現在說到方序中,好像已經與電影海報畫上等號。
近幾年在電影圈,吹起一股海報旋風。購票附贈海報,原先是宣傳電影的手法之一,而《魔法公主》數位紀念版在台上映後,購買電影票的人,不只是想看電影的觀眾,更多是希望得到方序中設計的限量海報。
27年前,宮崎駿的《魔法公主》曾於台灣上映,當時看過電影的人們,從國小的學生,如今成為職場的中生代;或從爛漫奔放的青春期,走入嘗過人生百態的中壯年。當然,在這之外,還有很多從未在電影院看過《魔法公主》的新觀眾。
「很多人認識電影,第一眼的印象就是主視覺海報,海報像是這部作品,在各種場合中的自我介紹。」透過海報的設計,喚起曾經在電影院裡的感動,與過去的自己重逢;或是透過海報的視覺,產生觸動、好奇的情感,將全新的生命、嶄新的雙眼,帶進電影院中,認識這部作品。
不論是電影海報、裝幀設計,或是策展計畫,方序中的設計,總帶給人輕輕淡淡的溫柔,像是微風輕拂過一樣,反射於眼、蕩漾於心。
成為設計師這麼多年,無數作品背後,是什麼樣的核心,推動著方序中持續的創作?
「是生活吧,我很認真的看待生活。」
好好生活,好好設計
屏東老家的大門,是方序中設計的起點,有著最濃烈的味道。撼動無數人內心深處的「小花計畫」策展,發起的源頭,就是從那扇門中,飄散出的回憶與情感。「當發現承載過去生活的證明,面臨消失的危機,一定會想為這個獨特、重要的物件,做點什麼。在設計師之外,我是一個有老家的孩子。」
在「查無此人─小花計畫展」的介紹中,有這麼一段話:
「追逐時間的我們,在匆忙之間慢慢遺忘曾經珍惜的一切。原以為會一直保留在記憶深處的一瞬之間,卻也隨著季節汰換而失去了光影。」
時間本身沒有形體,人類創立了24小時的制度、發明了時鐘與手錶,試圖將時間收入囊中。掌握了時間的形式,卻不代表擁有時間,重要的是,如何在時間中,好好的生活、認真的生活。
「我是從生活的觀察中,說故事的人。」記憶是生活的後設,有了安排、計畫與行動,回頭撫摸生活的顆粒感,留下的足跡才會更加明顯凸出,找到輪廓,開啟想像。
設計與生活,對於方序中來說,像是空氣與水,是生命中的必備。
同時,生活也為每個人所擁有。「與其教設計,或許透過生活的安排與細節,能讓更多人接近設計、發現設計,然後喜歡上設計。」
關於設計與生活的一切,這次方序中想使用聲音這個媒介,來裝盛故事與設計。「不同於影像、文字,聲音有一種特殊的距離,這個剛好的長度,似乎有一種親密感,更直接、難以偽裝。」
第一次進入錄音室,戴上耳機後的方序中,變得不太一樣。
過去做設計,都是將故事藏在作品中,主動靠近,或是等待被發覺。走進聲音的世界,必須轉換思考方式,摒除設計師的圖像式、視覺化的慣性,「我以為用說的可以很直接,沒想到比想像中的困難許多(笑)。」
說出來,其實不難,挑戰在於,要如何說得好。雖然採用不同的媒介,進入不同的場域,不變的是,設計師的匠人之心。
這次《方序中生活設計提案》,聲音裡一樣有設計的靈感、說故事的方法,以及生活與時間的堆疊,不一樣的是,編織了更多的「方」式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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