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第一集〈翻譯蒟蒻〉討論動物到底有沒有語言，用此來簡單說明一下「語言」的定義；第二集的〈圈圈叉叉三角形〉則是討論了文化影響語言、語言影響文化的議題。今天的〈菜市場名震天下〉當然就是來談「菜市場名」。

城中市場？還是第一果菜批發市場？

「菜市場名」指的並不是「菜市場」的「名字」，而是人名。若用普通的說法，「菜市場名」其實就是「最常見的名字」；英文就叫作「most popular given names」；但在台灣，大家習慣把這些「常見名字」說成「菜市場名」，多了一分親切感。

之所以稱之為「菜市場名」，是來自於我們的生活經驗──如果今天到菜市場去大喊：「怡君」、「志明」，可能會有五六個人一起回頭。這種在「菜市場」，或是在同年級會遇到同名的情況，就會把這些常見的名字叫作「菜市場名」。

這個「菜市場名」的議題不只好玩而已，它之所以重要，是因為它牽涉到華人的名字。「名字」是人類語言稱呼彼此的方式；我們透過名字，知道彼此的許多訊息，因此無論在社會學或語言學都相當重要。

命名三要素──形、音、義

命名有相當多的要素，這裡就先不論姓名學之類的議題，單就語言的層面來討論。從語言的面向來看，命名大致可以分為──形、音、義三個簡單的方向。這三個面向都值得再做一個專題討論，這裡只是做為菜市場名的引子，未來再慢慢深談。

．形

命名的第一個要素就是「形」，盡量不要選擇過於艱深難寫的文字，或是缺字。雖然艱深、少見的字可以讓名字變得特別，像是游錫堃的「堃」、陶喆的「喆」；但反過來說，它也容易造成在未來辦理文件，或是行政上的困難。 而文字若太難寫、或是筆畫太多，也要考量一下名字的筆畫會不會造成小孩學習上的負擔。

．音

命名的第二個語言面向是「音」。首先，當然盡量不要讓名字有奇怪的諧音，如：不吉利的話、髒話、聽起來奇怪的話語等等，以免小孩以後被嘲笑。除此之外，名字的「聲調」其實也很重要，這部份我們未來再來談。

．義

命名的三個語言要素中，最重要的大概就是「意義」了。名字所使用的每個字背後的意義，其實就是父母對孩子未來的期許。父母們當然希望孩子們「人如其名」、「名符其實」，所以命名首重「意義」。

一想到「志明」，我就想到……

接下來本文就以菜市場名為例，來談談兩個重要的議題。首先，就是名字的「意義」隱含著父母對子女的期許；再者，則是「命名意義的時代性」。

在正式討論之前，大家先來可以想想看這六個名字，你腦海裡會浮現什麼樣的印象？

「金龍」「月娥」「志明」「春嬌」「志豪」「怡君」

對我來說，第一個想到了他們的「性別」。這六個名字分別對應到三個男性以及三個女性。金龍、志明、志豪是男性；月娥、春嬌和怡君則是女性。這幾個名字也可以分成不同的「年齡層」；如，金龍、月娥可能是我阿公阿嬤那輩的；春嬌與志明約莫中年以上；「志豪」和「怡君」可能就是和我同輩的人。

因此，在看到名字的第一印象，我們就可以約莫猜測他們的「性別」和「年齡層」；而我們之所以有這樣的想法或猜測，就是因為這些名字背後有特殊的文化性、時代性、意義。

此外，還有些特別的資訊，像是「家族輩份」或「出生排行」，也可以從名字裡知道。例如，有些歷史長遠的大家族會要求出生的孩子名字要照著族譜排，同一代的小孩就會使用同樣的字，以知道彼此的輩份。有時候也會在名字內加入出生排行，像是以前常聽到的「伯仲叔季」，就是依照出生的順序來命名。

什麼年代流行什麼名字

那再來談談「命名意義的時代性」吧。就像剛剛那六個名字，我們可以大致區分出它們的「年齡層」；那是因為不同的年代流行不同的名字，所以看到這些名字我們就能推測這些人的年代。分析歷年來菜市場名的「演化」後，我們會發現：

第一， 父母對於男性與女性的期許是不同的。

第二， 這些期許會隨著時代而改變。

內政部每年都會出版年度姓名統計，從1910年到現在的名字，可以依照時代來畫分。

首先，民國初期的「菜市場名」，男性的名字很常使用「五行」的「金」、「木」、「水」、「火」、「土」，如「金龍」、「水木」等。這種趨勢應該是受到姓名學的影響，因為相信姓名學的人們認為某些生肖、某種命格天生可能會缺少某種元素，便需加入這些元素在名字當中。除此之外，我們也發現這五種元素中，又以「金」最為常見，如「金龍」、「金泉」、「金生」等等。這可能就和命格缺少元素無關，而是因為「金」直接跟金錢、財產等概念相關。人人都想發大財嘛！

相較之下，民國初期的女性就比較常使用天然的風景（如「雪」、「月」），或是植物花草（如「梅」、「桃」、「蘭」等）當作名字。所以像是「玉蘭」、「金枝」、「月娥」等等都很常見。兩相較比較之下，這年代的父母對於兒子的期許比較精確，但女性通常只傾向使用美麗的自然景物而已。

隨著時代改變，男性開始漸漸使用一些比較陽剛的字，又以高雄的「雄」最受歡迎，並常和一些跟「道德」概念相關的字詞相連接，如「俊雄」、「義雄」、「文雄」、「信雄」等。這個年代仍然希望子女能夠賺大錢、過好生活，只是命名時不再像以前那麼直接，而是比較婉轉地將期許偷偷納進這些名字裡，像是「榮華」、「進財」等等。女性的名字也漸漸脫離了自然界的景物，開始用形容外貌的「美」、「麗」、「華」等字，再搭配一些比較女性的元素，像是「琴」、「珠」、「玉」來象徵美好。所以「麗華」、「美玉」、「麗珠」，都是常見的菜市場名。

1960年代之後，男、女性名字的意義越來越抽象。相較於以往很man、很男性化的用字，「明」、「志」等字開始大量使用（如「志明」、「明德」、「志宏」等）；女性菜市場名所用的字，也漸漸不再只是單純對於外貌的描寫，而開始重視女性的內在道德跟氣質，如「淑」、「惠」、「娟」、「雅」等，都呈現父母期許女兒有著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一面。

最近幾年，名字的意義已經越來越抽象。我們幾乎看不到那種近乎直白的名字。男生菜市場名像是「承恩」、「宇翔」、「志豪」，或是女生的菜市場名的「怡君」、「品妤」、「宜庭」等，這些常用字已經沒有辦法一眼就辨視它的意思，也很難看出父母到底對於兒女有怎麼樣的期許。另一個重要的現象是，近年來這些所謂的「熱門名」或「菜市場名」已經越來越不集中、比例越來越少。

菜市場名的歷年改變，是整個社會、文化對於男女期許的轉變──早期父母期許兒子未來發展成功賺大錢、女兒長得美貌；但後來漸漸偏向對於內在氣質、知識、品格的要求。更隨著大眾知識水平的提高，名字的「意義」越來越抽象，而也越來越文雅、委婉。

也會發現，近年來父母命名時更偏向「音」與「形」的概念來命名。像是「偉」可以保留原本的讀音，但在字的「形體」上做不同的變化──玉部的「瑋」、艸部的「葦」、水部的「湋」、火部的「煒」等等。這些字的主幹相同，但因為部首不同，意義自然也不一樣。但父母或許就是喜歡它的「音」，因此改動它的「形」吧。這個現象或許可以解釋，以前命名首重意義，但現在音和形的重要性越來越高了。

全世界都有菜市場名！

除了臺灣以外，世界各地都有「菜市場名」，而且也是有時代性。以美國來說，1990年代最常見的男性名是「Michael、Christopher、Matthew」，女生則是「Jessica、Ashley、Brittany」，但去年公布最常見的反而男生是「Liam、Noah、William」，女生則是「Emma、Olivia、Ava」。

在美國文化下，「菜市場名」的現象更為明顯，因為他們命名的方式，和我們用「形音義」的組合概念很不一樣。中文可以用兩個漢字進行排列組合，但他們沒辦法。他們「菜市場名」的熱潮，常是因為父母聽到不錯的名字就替兒女命名，或是使用自己喜歡的名人的名字。就像是2017年的新生兒越來越多人用美國第一夫人Melania Trump的Melania，它的排名從去年的1650名，進步到930名；不過Donald卻沒有提升任何名次就是。未來我們會再針對不同國家的命名文化進一步的深入討論的。

震驚！菜市場名恐瀕臨絕種！？

「菜市場名」其實一點也不「俗」，反而是很珍貴的社會財產。它不只蘊含了父母對於子女未來的期許；更重要的是，它反映了當下社會歷史文化的縮影。如同內政部公布的資料，菜市場名的比例已經漸漸下降了，它可能有一天也會瀕臨絕種，所以一定要好好珍惜自己的名字。

〈菜市場名震天下〉簡單介紹命名的方式及名字呈現的文化歷史因素；也歡迎大家分享你名字背後的故事給我們知道！下一集〈我們的愛已到了盡頭〉並不是心理諮商室，而是談談要怎麼用「語言」形容「愛情」，各位下週再見！

想聽愛聽就在鏡好聽，訂閱《鏡好聽》或下載APP收聽，只給你最好的聲音。

| 收聽更多《鏡好聽》獨家內容：voice.mirrorfiction.com

| 免費下載《鏡好聽》App： mirrormediafb.pros.is/LY67K

| 追蹤《鏡好聽》Facebook：facebook.com/mirrorvoice2019

| 追蹤《鏡好聽》Instagram：instagram.com/mirror_voice/

| 合作、節目建議歡迎來信：voiceservice@mirrormedia.m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