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S03E04】支持同婚就會跟摩天輪結婚？　反對者的幾種常見謬誤

上一集我們介紹了論證的種類以及如何評價論證，尤其聚焦在「演繹論證」。今天我們要來談談「謬誤」（fallacy）。所謂謬誤，在批判性思考中指的就是不好的論證或是壞論證，而有些壞論證是人們一再使用的，以至於哲學家給這些論證取了名字，此處的「謬誤」特指這些論證。為什麼人們會一再犯了謬誤呢？因為謬誤乍看之下像是好論證，其實不是。謬誤是經過偽裝的壞論證，在心理上有說服力，但在邏輯上卻是零分。人們一旦掉入謬誤的陷阱，就會說出不合邏輯的話。今天我們仔細介紹幾種常見的謬誤。

一般說來，謬誤可分為兩大類。第一類的謬誤之所以成為謬誤，是因為包含了不相干的前提。也就是說，論證的前提與結論無關，根本不成理由，所以無法支持結論。第二類的謬誤之所以成為謬誤，是因為使用了令人難以接受的前提；換句話說，這些前提本身是有問題的，很可能無法成立。我們先從第一類介紹。

第一類謬誤（I）：起源謬誤

首先登場的是「起源謬誤」（genetic fallacy）。假設你跟朋友討論政治，朋友痛批K市長的政策是胡說八道，因為K市長是Y黨的成員。那麼，友人的論證：前提是「K市長是Y黨的成員」，結論是「K市長的政策是胡說八道」。在上一集的節目中，我們介紹了如何判斷一個論證是有效論證：如果一個論證不可能前提真、結論假，那這個論證就是有效論證；反過來說當然也成立，如果一個論證是有效論證，那麼這個論證的前提真，保證結論真。

回過頭來看關於K市長的論證。這個論證有可能前提真、結論假嗎？有沒有可能市長K隸屬於Y黨，但他所提的政策卻是正確的？當然有可能。如果K市長提說要蓋捷運，那麼我們應該去評估該城市是否真的需要捷運，以及到底適不適合蓋捷運，這可以從都市設計、地質還有經濟發展的角度來判斷，跟市長屬於哪一個黨沒有關係。一個人所提出的主張之對錯與他的背景或來歷是無關的。某人不會因為來自特定的政黨或種族，就讓他提出要蓋捷運的主張變成對的或錯的。

我們再看看另一個例子。《十二怒漢》（12 Angry Men）是1957年非常經典的一部推理電影，電影敘述12名陪審團員如何反覆推敲一件謀殺案。一名男孩涉嫌殺害自己的父親，陪審團必須決定男孩是否有罪而展開討論。電影其中一名陪審團員認為男孩來自貧民窟，所以凶手一定是他；這名陪審團員的推論一樣犯了「起源謬誤」。就算男孩是來自貧民窟，這代表他一定有殺人嗎？從形式上來看，這個論證有可能前提真、結論假，因此是無效論證；從內容上來看，來自貧民窟與是否會偷東西沒有必然的關聯。人們常犯起源謬誤，是因為人們常對他人的來歷與背景有偏見，進而把它當成反對的理由，但這樣的前提其實與結論是不相干的。

第一類謬誤（II）：稻草人謬誤

接下來要介紹的謬誤叫做攻擊「稻草人」（straw man）的謬誤：把對方的論點弱化、簡化或扭曲，以至於更容易被攻擊。來看一個很簡單的例子，考慮下面A與B的對話：

A：我國的經濟不能只仰賴在單一大國上，政府應該多開拓其他國家的市場。

B：為什麼不跟人家做生意了呢？這種全面封殺的做法只會自取滅亡。

為了方便討論，我們把這個大國稱為K國。A認為我國的經濟不能完全仰賴K國，B則說A的主張是完全不跟K國做生意，但A並沒有這麼說，是「不要完全仰賴K國」，而不是「不要跟K國往來」；也就是說，A說的是：除了K國之外，我們還要再跟其他國家做生意。B對A的詮釋已經變成另外一個論點，而且還是一個很容易被駁倒的論點，因為完全不跟某一國往來不會是太好的外交政策。在這個案例中，B把A的論點給扭曲並攻擊這個A從來沒有主張過的論點，就好像B自己豎立了一個稻草人並攻擊這個稻草人，自己打得很開心，但其實根本沒有打到任何人。這就是為什麼這個謬誤叫做稻草人謬誤。

第二類謬誤（I）：錯誤兩難

有些謬誤有著令人難以接受的前提，這就是我們接下來要談的第二類謬誤。首先一個很重要的謬誤叫做錯誤兩難（false dilemma），讓我們再次使用與K國貿易的例子。想像一下，支持K國的B可能會這麼說：

B：如果不靠K國來提振我國的經濟，我們就只能等死了。誰想等死？所以只能靠K國了。

B在這裡所提出的論證正是標準的錯誤兩難。B想說的是：我們只有2個選項，要嘛靠K國來提振經濟，要嘛等死；沒有人想等死，所以我們只能靠K國來提振經濟。但這個論證的第一個前提其實是有問題的，真的只有兩個選項嗎？先前我們用同樣的例子來討論稻草人論證時，不就有討論到第3個選項？也就是開拓其他國家的市場，這個選項甚至也沒有排除K國。錯誤兩難可以說是一種很狡猾的陷阱，提出兩難的人刻意誤導我們只有2種選項，再進一步排除了我們明顯不能接受的其中一個選項，最後迫使我們接受另一個，也就是他心裡想的那一個。但這個非此即彼的前提其實不能成立。

錯誤兩難有時候也會成為困住自己的心理障礙，因而造成悲劇。有些人因為感情想不開而自殺，他們心裡面想的可能是：「如果你不跟他（她）分手，我就只能去死了！」這樣的思維預設了只有2種選擇：要嘛你跟他（她）分手，要嘛我去死；你不跟他（她）分手，所以我只能去死。可是難道不能有第3種、甚至第4種出路嗎？美國推理小說作家勞倫斯‧卜洛克（Lawrence Block）就在他的小說中提過，很多人好像以為不能選a就只能選b，但別忘了還有其他24個英文字母可以選。

第二種謬誤（II）：滑坡謬誤

最後，我們來介紹「滑坡謬誤」（slippery slope）。在討論同性婚姻的議題時，有一種反對的意見認為，如果同婚合法化，那是不是人獸交也會合法？如果我們無法接受人獸交，那麼就應該反對同婚。事實上，這是一個很典型的滑坡論證。它的基本結構就是，行動A會導致結果B；但B是我們不能接受的，所以我們不該做A。問題是，A真的會導致B嗎？其實反對者並沒有提出好的理由來證明這件事，這也是滑坡謬誤的問題之所在。很多時候，滑坡不會只從A滑到B，還會一路往下滑。考慮底下這個例子，老師正在罵學生：

老師：如果你不用功，以後畢業就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工作你就會去偷東西，偷多了就會開始搶劫，所以你怎麼可以不用功呢？

老師說的每個事件之間都沒有太強的連結。例如，不用功就會找不到工作嗎？回想一下求學階段，真正用功的不就班上前幾名而已？照這個邏輯，應該幾乎整班都找不到工作了，但事實上有嗎？就算老師把說法弱化成「很有可能會找不到工作」，好像也難以成立，因為剛剛提到的理由仍舊適用。後面的部分一樣說服力不夠，找不到工作是否會去偷竊、偷竊是否會演變成搶劫，這些恐怕都有待統計數字來證明。這個論證就這樣從不用功一路滑坡到搶劫。雖然用功應該是好事，但老師的論證在這裡已經犯了滑坡謬誤了，若想要繼續進行說服，必須更換別的理由。

人們常犯的謬誤數也數不完，時間有限，我們今天只能簡單介紹。不過，只要把握住兩個重點，就能更成功偵測到謬誤。第1個重點是：對方提出的前提與結論有沒有關聯性？第2個重點是：前提本身有沒有問題？當我們在檢視自己或他人的論證時，要把這2點記在心上。祝大家謬誤鑑識成功。

在下一集的節目中，我們要談談「三段論」。三段論是邏輯中一個很重要的形式。推理小說中的名偵探也常常用三段論進行推理。想學好邏輯嗎？請繼續收聽下一集，一起來了解三段論。這是《哲學好好玩》，我是主持人林斯諺，我們下次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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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書目

Vaughn, L. 2013. The Power of Critical Thinking.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圖片來源：東方 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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