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05｜聲音是有溫度的，聲音是有濕度的

雨夜，遠雷。

聲音是有溫度的，聲音是有濕度的。

第一次意識到這個理論的狀態，是走出戴高樂機場的那一刻。

一行人在出關時已經穿好了厚厚的禦寒衣物，走出自動門才感受到很久沒有的凜冽，臉感受冰涼口呼著煙氣，接近零度的乾冷感覺在台灣可能到高山上才有這樣的經驗。

耳中聽到的聲音，除了亞熱帶人們的興奮之外，是清早路上往來車輛不多的聲音，且遠遠的就能聽得很清楚輪胎在柏油路上摩擦的顆粒感，那時以為莫非寒帶車胎結構有什麼特別的不同？為何遠遠就能聽見這樣的顆粒清晰傳來？而且頻率聽起來似乎特別乾淨。後來才想到，是因為溫度與溼度在空氣中對傳遞的速度與頻率的影響，我們平常在濕熱的空氣中聲音傳遞較慢且聲音略微混濁……

那是人生中第二次出國，對歐洲大陸的深刻印象第一件事，就是這個。像第一次出國是去香港遇上八號風球，處處聞到消毒藥水的味道，給人一種香港很乾淨清新的印象，雖然每提起這個印記對於香港朋友總是會看到他們很吃驚的反應。而對於巴黎的這個遠方輪胎的聲音，溫濕度改變了腦中對於相對距離的概念，因為在乾燥寒冷的冷空氣中，聲音傳遞慢，而且高音比潮濕環境要多些，會讓你感覺一個距離外的物體比實際距離近的感受。

後來在電影《冰毒》裡，我複製了拍攝當時在窮人家裡竹片編成茅草屋中的感受，在寒冬中完全不擋風的結構之中，我依然能聽見對面山丘上牧童的呼喊與牛隻身上牛鈴的響聲，室內瀕死老者微弱的哀嚎與燒給祂上路用的買路財，女主角三妹的啜泣，形成不同的距離關係感受。也強調了貧窮的身份。而當劇情進展緩慢的時候，這些小細節得以豐富觀者的感受，也延長了對於緩慢的承受度。

 

關於電影裡溫度的聲音

第一次拍有關火的劇情，是《三十而立》裡縱火燒車的場景，拍攝地點是圓山飯店停車場，那時用的是非常老派土法煉鋼的方式，在車身上塗許多強力膠，煙又大又黑，火光夠紅，看起來效果很好，但實際上很難控制，而且會留下很多難以清理的亂七八糟，包括那時才剛從屋頂失火修復完沒多久的飯店經理僵硬的表情，這也很難清理……

後來《痞子英雄全面開戰》《德布西森林》《亡命之途》裡，用了比較進步的做法，在現場與道具之間先預藏著金屬瓦斯管，搭配著不同氣體的添加，隨時可以控制火的大小與顏色，喊Cut就可以馬上關火，並讓工作人員噴二氧化碳滅掉道具上的殘火並且降低溫度。

但是問題來了，瓦斯管有個嘶嘶的響聲，於是《德布西森林》裡一段女主角桂綸鎂奮力拆下販賣土地的廣告看板，放火燒了這些寫著美麗土地建案名稱與電話號碼的的木材，首先在地上鋪上防火布再用沙土掩藏，安裝好瓦斯管，再放上要燒的木材，我們先跟製作組討論好工作的方式，彩排時會錄音，正式拍也會錄音，然後單獨收錄火的部分。

彩排時攝影師當然會偷拍，不拍的是笨蛋.…..不是，攝影師這時候可以搶拍幾個不同狀態跟角度的鏡頭做測試，而這些畫面也可能會使用，但可能不會同步，有時候覺得那就乾脆打板算了。現在都使用裝在攝影機跟錄音機上的同步器工作，只要後期能對上畫面，你偷拍我偷錄，也沒什麼影響～後期再修整聲音與音效是必須的～

接下來正式拍攝，我可以錄到除了瓦斯的嘶嘶聲響，也有大火的轟轟聲音，後期把嘶嘶聲修小，保留轟轟，然後單獨收音時，先讓瓦斯開大火燒著木材，隨後關火，讓木材自己發出迸裂與汽化噴發的聲響，然後滅火。後期時再將火焰與迸裂效果一層層貼上去，再補上音效庫裡的陣陣劇烈燃燒。

這樣的做法比較單純，也將污染做到最小化。

不過剛剛提到的這些方式都是透過有經驗的專業人士操作，工具也是特別設計的，千萬不要自己嘗試喔！

在第一集的時候我們聽見了冰雹打在天窗上，記得有一回，我們在零下20幾度的吉林，第一次感受到，有一種無法捏成雪球堆成雪人的雪，空氣因為太過於乾冷，在空中凝結成冰晶一閃一閃像是聖誕卡上的金蔥一樣在空氣中飄浮，當落下地面時看起來像雪，但是捧在手上卻像海邊的沙一樣從指縫中流走。那時心裡像想到什麼歌詞一樣：空氣中凝結的閃亮的鑽石，在手心卻怎麼也握不住。
像人生裡那些怎麼努力都改變不了的曾經。

堆不成雪人的雪，也只能放開手～
 

在那樣寒冷的地方，鼻毛會先感覺到因為呼出來的水氣而凝結在一起，眼睛會因為所散發出來的水氣而在眼睫毛的末梢結成小冰珠，就是每一根睫毛的末端都有一顆微小白色的冰球，是白色的睫毛膏效果，然後眼睫毛就開始彼此勾住而眼睛無法完全睜開，這讓我想到魔鬼氈的原理，眼睛上黏著魔鬼氈～

雪片，落在天窗上也是有聲音的，只是好像沒有錄到過，那像是千萬根小針在一個弧面洋芋片形狀上很輕巧的依序碰撞到玻璃表面，每一根針相間隔零點零幾秒的頻率連續撞擊，產生的聲音像是「滄」一聲，很輕很輕。

而雪花，雪片在大雪時飛進眼睛裡的感覺，像是被冰針刺了一下，發出來的聲音是短短的「滋」。

在製作葉嘉瑩先生的紀錄片《掬水月在手》的音效時，有一回在山西試拍沒有發錄音去現場，但是天候超過預期降了連日大雪，攝影師韓哥韓允中抓了機器就拍起來，大雪中的山景，黃帝陵，被雪覆蓋的石窟佛像，一片雪白之中的枯木，還有散盡絨冠的蒲公英，在寒風中勾著雪花的手，又放開。好美的意境，卻沒有能用的聲音...

我在亞熱帶的台北，想著要怎麼做出這個凜冽輕柔？

首先鋪了一片風吹樹枝的聲音，遠方河流裡冰封凍結的河岸間隙裡的潺潺水流，柔美而銳利。

然後我找了一床薄被，然後找了碎香料茶、奇亞子，放在薄被上，製造一個斜度讓其自然滑下，細碎而微小的聲音，是我想得到能勾著雪花的手的聲音。只是畫面裡盡是蒼涼將逝的生命光芒。

聽著聽著可別著涼了，那只是聲音的溫度。




提醒您，建議戴上耳機收聽，才聽得到細緻的細節喔。




【本集節目是由鏡好聽製作播出的《電影與聲音的對話》】

每單週週二上線全新一集

開啟小鈴鐺、按下追蹤，持續關注最新節目

文字腳本：周震

聲音設計：周震

照片提供：周震

作曲：王榆鈞

企劃製作：許越如、王詩恩

想聽愛聽就在鏡好聽，訂閱《鏡好聽》並下載 APP 收聽，只給你最好的聲音。

| 立即訂閱：https://www.mirrorvoice.com.tw/mirrorvoice-plus

| 免費下載 APP：https://mirrormediafb.pros.is/LY67K

| Facebook：https://facebook.com/mirrorvoice2019

| Instagram：https://instagram.com/mirror_voice

| 合作、節目建議歡迎來信：voiceservice@mirrormedia.mg